球场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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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遇到了一块梦寐以求的地,就在榆林。

尽管13 年过去了,但初次踏上这片土地的景象,卢军记忆犹新。 2007 年夏末的一个上午,清凉的风拂过塞外,内蒙古鄂尔多斯, 一座高尔夫球场正在施工。 拿捏中国北方的土壤和地貌,几乎没有哪位设计师比卢军更适合。他生在西北,长在西北。开启职业生涯后,作品很快遍布全国各地。仅在内蒙古这座中国第二大高原上,他前后就足足设计了7 个18洞。其中的维信——内蒙第一座高尔夫球场,至今仍是中国球友津津乐道的北方好场。此刻,卢军站在鄂尔多斯无垠的戈壁上,想象着一条条新球道的诞生。这时,有人来找。据来者说,榆林有块地要做球场,请卢军去看看。做球场设计,最难得的,是老天的赏赐。一块好地,犹如一块璞玉。

当天下午,卢军就到了榆林——距鄂尔多斯 150 公里外的一座陕北边城。毛乌素沙漠的南缘,天然的沙丘一个接着一个,释放着野性魅力的沙柳一簇连着一簇。“真是天生的好胚子!”卢军一遍遍在心里默念,激动得语无伦次。 机遇,终将垂青有准备的人。此刻的卢军,完全准备好了。 然而,时钟拨回至上世纪 80 年代,大学生卢军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一名高尔夫球场设计师。卢军生在甘肃,父母都是支援西北建设的高级知识分子。从小酷爱读 书的卢军,80 年代成功考入建筑工程系,毕业后进入油田设计院工作,很 快就做到了土木室副主任。其间,他曾在一个大型居住区设计中负责规划 和总图。建筑工程专业毕业的他,去做总图实属跨界,但这种跨界为他日后从事高尔夫球场设计夯实了基础。 1993年,机缘巧合,卢军加入兰星高尔夫事务所,从大西北开拔至北京。 职业生涯静悄悄地发生了拐点。兰星,恰是孕育中国最早一批高尔夫球场 设计师的摇篮。

后来的许多年,卢军都在感慨,中国的球场设计师很难,因为根本没有师承大师的机会。兰星对卢军的启蒙,仅从几盒录音带开始。这当然不够, 于是,卢军开始疯狂地购买、翻译、钻研英文高尔夫书籍,一钻就是十年。 西北汉子的骨子里,有一股执拗,卢军也不例外。他迫切地寻找国际 规范与标准,在大量的实践中摸索、践行。当他近乎极致地吃透每一个细节, 却发现那些受到认可的作品,不过是中规中矩的平庸之作罢了。 这显然不是卢军所追求的。不熟悉卢军的人,觉得他内敛、憨直。但走近才发现那谦逊的背后,积蓄、 蕴藏着一种能量,一种用近乎偏执的无数个日夜的学习思考而积淀的能量一种将知识与经验融会贯通只待一次爆发的能量。终于,榆林成为爆点。 榆林的这块地,也成了好事多磨的梦想地。

这片天然的球场胚子被规划为 A、B两场,A场由卢军操刀,B场交给一位美国设计师。 21世纪的最初十年,是中国高尔夫最为蓬勃发展的十年。球场如雨后 春笋般出现,西方设计师也开始频频光顾中国。那是中国设计师生存颇为 艰难的阶段,因为他们要付出超乎寻常的精力与耐力,才能获得平等竞争 的机会。激烈的市场环境和发展速度,也带来新的问题,球场施工常常未 能严格遵循设计师意愿执行。榆林 A 场,亦属其中。 一度,榆林成了卢军心中的一道缺憾。直到有一天,一通电话,再次开启他与那片沙丘的缘分。 邀请卢军重回榆林的,正是 AB 球场分家后 B 场的主人——訾云亮。 多年在外奋斗的经历,让訾云亮格外眷恋养育他的陕北大地。他希望用尽 一切办法,回馈那里的乡亲父老,让阳光、健康的高尔夫运动来丰富当地 的精神娱乐生活。他决定启用 A 场的操刀者卢军,因为8年来卢军在当地口碑卓然。 訾云亮还做了一件在球场东主中极为少见的决定:对设计师百分之百、 没有干预的信任。 这种毫无条件的支持让卢军有了打造一座顶尖球场的底气,或者更确切地说,有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彼时的卢军,设计作品多达四十多个,但他依然如修行般,扎根在北京郊外的工作室,潜心设计。他不善表达,但有着严谨的思维逻辑。当被 媒体问到中外设计师所遭受的待遇差别时,纵然坊间传闻里充斥着荒谬与委屈,他也不过付之一笑。

卢军,正在完成彻彻底底地蜕变。他在梦想着“发现一块上好的土地, 不要有外部的干扰,做一个完美的球场。” 榆林沙漠高尔夫球场——原 B 场推倒重来的颠覆式改造,将卢军的梦 想照进现实。 这一年,他以知天命的年纪,带着毕生所学重返故地,在烈日下扎进沙漠。这一次,再没有所谓标准的束缚与缰绳,再没有无谓的干扰,有的,只 是他对这片土地的深情回报。 “我始终被那片沙丘和野生植被所吸引。”他努力地恢复自然的地貌, 把生态环保的理念放在第一位,“这里的土壤渗水性特别好,利于草坪生长; 这里的气候适宜,管理成本是内地城市球场的三分之一;这里的美,应无需修饰,仿佛就是天然就存在……”说起沙漠球场的好,卢军如数家珍。

你也许不知,当我们在果岭上感慨那些坡度所带来的玄妙体验时,并 不知晓每个果岭在造型阶段,需要器械碾压多少次。稍有偷懒,就会影响 果岭的压实程度,更会影响不同果岭的一致性感受。 卢军决定自己上。 西北的阳光,炙烤着皮肤,沙地又像一块巨大的反光板,不多久,就 把卢军的脸晒出一块块的黑斑,令太太心疼不已。但他似乎乐在其中,整整推了四个半月。

有一次,新来的从事沙坑建造的大姐没认出这是设计师本人,还乐呵呵 地向旁人夸着整理沙柳的卢军“:这个老汉人不错。”如今想来都可当作佳话。 但没有一段佳话能说尽卢军亲手推出理想的果岭造型的勇气与欢乐, 不是一个,而是包含练习果岭在内的 22 个。 2019 年,榆林沙漠球场终于向世人揭开神秘面纱。当年5月,亚洲高尔夫论坛在此召开。40 位来自亚洲各个国家的专业人士齐聚一堂,无不对果岭叫好喝彩。一位资深的产业人士赞扬道:榆林沙漠球场,一颗隐藏在沙漠深处的宝石!

“榆林沙漠,正在成为中国最好的球场之一!”也是国内外高尔夫人回 眸一笑时的临别赠言。很多人还会加一句,这是卢军的化蝶之作! 也许,榜单是最好的佐证: 2020 年 1 月,第四届亚洲百佳高尔夫球场榜单揭晓。

在全亚洲近 4500 座球场中,榆林沙漠球场不仅荣膺百佳之列,更以高分斩获第 37 名, 创造新上榜球场排名纪录。 西北人与有荣焉,但卢军又有了新的心志。

“若给自己打分,我最多才是90分。”这倒不是谦虚,而是卢军把目光又投向了历史深处。

“一座球场,一百年后,依然被大家推崇和学习,那会是多大的荣耀!”

卢军意味深长地说,那些刻在脸上的黑斑也跟着憧憬。 近年来,卢军到访过许多令全世界球迷趋之若鹜的高尔夫胜地,美国 的松树谷球场、班顿球场、溪颂球场等等,当他来到北爱尔兰的皇家波特 拉什球场时,尤为感慨;“那是哈里 · 科特近一个世纪前的设计,但用现在 的球具、球员来检验时,依然不会过时。”卢军喜欢追根溯源,皇家波特拉什, 不仅受到2019年英国公开赛的垂青,更堪称北爱尔兰高尔夫皇冠上的宝石。

榆林沙漠球场能否成为世界高尔夫皇冠上的另一颗宝石,现在没人能 回答,但如果说,她已经成为中国西北沙漠里的一颗宝石,没有人会有异议。

中国卢,谢谢你!